前段日子，我回了趟骆驼老家，再次坐上了乌篷船，虽是水乡，但还是很少能乘坐本地的乌篷船，感觉甚是新奇，我坐在船上，船娘撑着浆，缓缓前行，水波微荡。清晨的雾气氤氲在水面，船娘的脸在水汽中忽隐忽现，像是隔了一层纱。船娘不是本地人，但对这条河很熟悉，她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过桥，而我对这条河也很熟悉，朦胧的桥影渐渐浮现在眼前。

“师傅，这是第六座桥了啊。”船娘的声音像是从河的尽头传来。

“停一下，大姐，我就在这下船吧。”

这条河上有十座桥，各有其名。上小学的时候，我去学校都要经过这十座桥，从起点到终点，这是最熟悉的场景。

这第六座桥的原名叫方景和桥，而我给它取了个名字—外婆桥。

晨光从云层的间隙中穿过，洒下了暖意，让记忆中一高一矮的身影仿佛明显了些，眼前的一切却又模糊了起来。

小时候，我的家在河的这边，外婆家在河的那边，我们之间还隔着五座桥。

父母的生意一直都很忙，小时候我是直接被“圈养”在外婆家的，会说的第一个字也是“婆”。后来上小学了，我被接回了自己家，但是父母并没有太多时间管我，从一年级开始我就得自己背书包去上学。外婆舍不得我，她拉着我的手说，“宝宝啊，你还这么小呢…”我记得那时候的她，泪眼婆娑，外婆的手也是我感受过的最暖心的温度。

从那以后，外婆都在外婆桥边等着送我上学。她牵着我的手，另一只手拿着保温饭盒，我则背着书包走在她旁边。到了校门，外婆把饭盒递给我，挥挥手和我告别。到了放学时间也是外婆来接我，记得那时候的我不要回家吃饭，都是在外婆家吃过饭，外婆再送我回家。周而复始，一来一往六年光阴。从一高一矮的身影变成了两个身高差不多的背影，外婆桥也斑驳了几分。

再后来，我们都搬离了那条河。新住的地方离这很远，我们没事也不会常来附近了。那时的外婆已经很老了，老得都佝偻在一起，但是精神头很好。那日，我心血来潮和外婆说：“外婆啊，我们去方景和桥看看吧。”外婆桥，是我对它的称呼，外婆是不知道的。外婆点头同意了。

外婆腿脚没有以前灵活了，我想扶着她，但外婆倔强，不愿意。她还是牵了我的手，准确来说是我牵着她，外婆的脚程很慢，我们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，但是时间却过得很快，和外婆聊聊过去的翁氏宗祠，聊聊过去的“和尚饼”店，聊聊余姚的汤团为什么有尾巴…转眼就到了方景和桥。桥已经很斑驳了，石桥桥面上的坑洼、细微的裂缝无不体现着时间的沉重感，桥上的文字经过多年的雨水洗礼已经看不大清，桥下的河水也没有以前清澈了。外婆桥斑驳了，而我和外婆的记忆却还是那么新，那天我记得陪着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外婆桥，我能感觉到，她很开心。

跟船娘告别后下了船，河两边的房子都在拆迁，一片嘈杂，已经看不到一丝过去的景象了，外婆桥的桥面也坑坑洼洼，看着有点瘆人，尽管如此，我还是走了上去，外婆桥仿佛外婆小小的身影，仿佛她还在那边，等我去上学，时光静止了很久。

“摇啊摇，摇啊摇，摇到外婆桥……”方言的歌谣隐隐消失在雾气中。